在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中,石核是其中一类最为常见和重要的石制品类型,它在地域分布上遍及世界各地,在时代分布上从旧石器时代的最早阶段一直延续到最晚阶段。在世界不同地区和时代的石器组合中,石核都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它凝结了古人类技术和行为的多方面信息,是探索旧石器时代人类演化和文化发展的珍贵物质载体。

要了解什么是石核,首先需要了解石器生产的一般过程。在旧石器时代考古中,我们通常将打制石器划分为“石片石器”和“砾石石器”两大类。其中石片石器的生产就离不开石核。

石核的原型其实只是古人类在自然界中的河滩、古砾石层或基岩内有意识挑选或开采到的普通砾石(鹅卵石)或岩块,考古学家通常把它们称之为“石料”。 在备料工作完成后,古人类使用剥片工具(石头、鹿角和硬木等)在这些石料上的特定部位进行打击、敲砸或挤压,使其局部破裂,从而获得片状的坯材,这些片状坯材中形状合适且边缘锋利者可以直接投入使用,另一部分则可以在其边缘、尖部或其他部位进行“二次修理”,从而形成可供古人类使用的工具。在考古学中,我们将古人类使用剥片工具在石料上剥取石片坯材的这一过程称之为“剥片”或“打片”,通过剥片或打片产生的片状坯材被称之为“石片”,石料被剥取完石片之后遗留下来的“内核”部分就是“石核”。如果按从属关系考量,我们可以将石核看作是石片的“母体”(图一)。在上述石片石器的生产体系中,石核由于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因而具有更为重要的研究价值。

▲ 锤击剥片方法及石核特征示意图(图2采自本文注释[1];图3采自本文注释[2],有改动)

▲ 各类剥片方法示意图(图4-6采自本文注释[1],有改动)

▲ 勒瓦娄哇石核剥片示意图(图A)及剥片产品(图B)图版A:1优先型勒瓦娄哇石核剥片,2勒瓦娄哇石核的几何形态,3勒瓦娄哇石核的后续剥片流程;图版B:1勒瓦娄哇石核,2-3勒瓦娄哇石片,4-6勒瓦娄哇尖状器(图A采自本文注释[4],图B采自本文注释[5],有改动)

▲ 石叶石核、细石核及剥片产品1:水洞沟第2地点出土的石叶石核;2:水洞沟第9地点出土的石叶;3:水洞沟第12地点出土的细石核;4:水洞沟第12地点出土的细石叶(图1采自本文注释[6],图2-4采自本文注释[7],有改动)

“砾石石器”的生产在本质上其实也是一个剥片的过程。古人类选定尺寸和形状合适的砾石后,直接使用石锤对其进行剥片改造,在获得理想的形态、刃口、尖角或把手后,一件合格的砾石石器就被制作出来了,常见的砾石石器有砍砸器、手斧、手镐等,一般都是大中型的工具。砾石石器生产中的“剥片”和石核剥片的区别在于其主要目的是为了修整工具的形状和使用部位,而不是生产石片,石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石片只是作为副产品而存在。由于很多砾石石器在技术类型学上兼具石核的特征和功能,因此也被称为“石核工具”。

为了研究和描述的方便,考古学家赋予了石核体上各个部位或特征不同的考古学名称。石核在被古人类剥取石片之后在其表面会形成一个或多个内凹的贝壳状疤痕,这些疤痕被称之为“片疤”。石核受石锤等剥片工具打击作用过的面被称为“台面”,打击作用力发生在台面上的具体位置被称为“打击点”,石核体上片疤分布的面被称为“剥片工作面”或“剥片面”,台面和对应片疤之间形成的夹角被称为“台面角”。

石核的主要功能在于剥取石片,而古人类剥取石片往往会采用不同的剥片方法和技术,在旧石器时代,直接打击法、间接打击法和压制法是三类主要的剥片方法。直接打击法就是古人类使用剥片工具直接打击石核进行剥片,使用石锤这类坚硬工具剥片被称为“硬锤直接打击法”,使用鹿角、骨头或硬木等软性工具剥片被称为“软锤直接打击法”。间接打击法是指古人类在剥片工具和石核之间使用鹿角或硬木等工具作为中间媒介来传导力量,从而剥离出较薄或较长的特殊石片。压制剥片是古人类不通过直接打击石核剥片,而是运用鹿角尖等压制工具在石核边缘挤压从而剥离下较薄或较长的特殊石片。在整个旧石器时代,直接打击法是最常用也是延续时代最长的剥片方式,根据不同的剥片操作方式又包括有锤击法、砸击法、碰砧法和摔碰法等多种剥片技术类型。在不同的剥片方法和技术之下,“锤击石核”是运用锤击法剥片的产品,“砸击石核”是使用砸击法剥片的产品。“石叶石核”通过直接打击法、间接打击法或压制法都可生产,“细石核”则一般需要用间接打击法或压制法生产。

在上述剥片方法中锤击法是旧石器时代最常用的剥片方式,在锤击法之下又包括有盘状石核技术、勒瓦娄哇技术、孔贝瓦技术、西维多利亚技术和石叶技术等多种技术类型。在不同的锤击技术之下又可生产出盘状石核、勒瓦娄哇石核、孔贝瓦石核、西维多利亚石核和石叶石核等多种锤击石核的子类型。当然,石核的类型差异在不同地区和不同时代往往会呈现出不同的时空分布特点。

在石核的不同类型甚至是子类型之下,根据石核形态或技术特征等的差异还可进行更细致化的分类,例如,可以将勒瓦娄哇石核根据剥片技术的差异分为优先型勒瓦娄哇石核和循环型勒瓦娄哇石核,其中循环型又可再细分为单向循环型、对向循环型和向心循环型等;石叶石核根据技术传统的差异可分为勒瓦娄哇石叶石核、呼马尔石叶石核和棱柱状石叶石核等;在我国,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细石核根据形状的差异还被划分为柱形石核、船形石核和楔形石核等。

总体而言,根据旧石器时代技术和文化发展的一般脉络,旧石器时代的剥片技术可大致划分为简单剥片和复杂剥片两大类[3],相对应的也可以将石核划分为“简单剥片石核”和“复杂剥片石核”两大类。

所谓“简单剥片石核” 一般以直接打击法生产,石核体的整体形状大多不规整和固定,石核的台面、剥片工作面或其他部分缺乏预先的设计和修整,石核体所放映的剥片过程也缺乏设计性思维和程序化剥片的技术组织策略。史前工匠在剥片中往往只是根据石核坯材本身的形状和角度来完成剥片,而不会根据预先的规划设计方案在特定的位置以特定的角度和力度按照一定的技术流程剥取特定形状的石片。在旧石器时代早期世界各地大部分遗址出土的石核都是简单剥片石核,但在原料选择、剥片强度、剥片效能和几何结构等方面则依然存在一定的时空分布差异。“复杂剥片石核”则一般具有相对规整和固定的形态,较高的剥片强度和效能,且在剥片程序上表现出一定的技术组织策略,反映出古人类设计性和程序化的技术思维和能力。这类石核中比较常见的类型就是“预制石核”,包括有勒瓦娄哇石核、石叶石核和细石核等。

总而言之,石核是了解古人类技术和行为的一扇重要窗口,对其技术特征和内涵的全面解读,以及分布和发展规律的认知,是我们今天走近旧石器时代文化的一条必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