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汉书·武帝纪》等记载,公元前121 年春,霍去病击匈奴, “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秋,匈奴浑邪王杀休屠王并率领兵众投降汉朝。

关于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是什么神像,一直争论不休。一派人说,是匈奴“祭天主”,例如班固《汉书·金日䃅传赞》、三国时代孟康《汉书音义》等等 ;另外一派认为是佛像,例如魏收《魏书·释老志》、梁朝刘孝标《世说新语注》等等。

任继愈先生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第一卷中,经过考证,正确地指出:“实际上,汉武帝时(公元前二世纪)印度佛教还处于部派佛教时期,社会上既没有成文佛经,也没有制造佛像……因此,说汉武帝时已有佛像祭祀是不能成立的。”

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考证这个匈奴“祭天金人”到底是何方圣神。既然不是佛像,是不是火祆教“天神”——阿胡拉·马兹达呢?资料显示,火祆教在战国、西汉时已经传入新疆地区,但目前仅仅发现了青铜圣火祭坛,波斯以东,从未发现过阿胡拉·马兹达的形象。所以,匈奴的“祭天金人”也不太可能是火祆教天神。

*火祆教亦称为祆教、拜火教,是汉语文献中对琐罗亚斯德教的称呼。琐罗亚斯德教是伊斯兰教诞生之前西亚最有影响的宗教。

*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 古代波斯的至高神和智慧之神,是光明与善良的化身,被尊为“包含万物的宇宙”。约公元前1200年前后,阿胡拉·马兹达被奉为“唯一真正的造物主”。他常常被塑造成太阳的形象,太阳和月亮有时会被形容成他的双眼。

众所周知,匈奴早有“祭其先、天地、鬼神”的传统(《史记·匈奴列传》),这是一种萨满教式的仪式。起先“天、地”还没有具体形象出现。到了冒顿单于执政时期(公元前 209~ 前 174 年),匈奴强大起来,东击东胡,西逐月氏,控弦之士三十万。大约从公元前 209 年起,占领了昆仑山地区,改“昆仑山”(西戎语 :日月山)为“祁连山”(匈奴语 :天山)。他给汉文帝书信自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后来,老上单于继位(公元前 174~ 前 161 年),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老上单于自称“日月所置”,显然是来源于昆仑邦国的西王母祭司文化。昆仑山是日月休止、南北斗之间的中心地区。西王母是天帝之女。匈奴占领祁连山地区88 年(公元前 209~ 前 121 年),自然接受了西王母祭司文化(拙著《探究昆仑邦国与大夏诸国西迁》)。浑邪王统治酒泉地区,休屠王统治武威地区,他们都在祁连山地区。由此可知,匈奴人祭天的神灵,应该是“天帝之女”——西王母。

考古资料完全印证了这个推论。1981年5月,包头市文物管理所在召湾发掘了一座汉代的匈奴贵族墓。该墓编号为 M47,是竖穴土坑墓,双室木椁。出土瓦当上文字有“单于天降”、“单于和亲”、“四夷尽服”、“千秋万岁”。最令人瞩目的是出土了黄釉陶樽,通高22.2 厘米,口径 18.3 厘米。陶樽上浮雕一周西王母神话故事(《内蒙古历史文物》)。图像中西王母端坐在几案后,其左是三足青鸟、神蛙、厉神及虎崽、有翼白虎(部落神)、后羿射日、树神及牛、羊神;其右是仙女、玉兔捣药、九尾狐、二仙人(有羽)饮酒。下边部位有二龙、戴胄武士、鸟等等(何林《召湾汉墓出土釉陶樽浮雕浅释》)。

目前,国内出土的西汉时期有关西王母的壁画、画像砖、画像石图像很多。东汉、三国西王母信仰流行极广。东汉后期又创造出东王公,似乎表现的是周穆王会见西王母故事(李淞《论汉代艺术中的西王母图像》)。召湾汉墓陶樽上,还没有出现东王公。因此,它的年代,应是东汉前期。东汉时期匈奴分裂为南北匈奴,南匈奴归顺于汉朝政权(公元48 年以后),北匈奴则西迁至河西走廊一带,同时随之消失在中国古代的典籍当中,因此,召湾汉墓的墓主,肯定是南匈奴人。

总之,查阅资料可知,在全国,唯有包头召湾陶樽上的西王母故事图像内容最丰富。匈奴人自冒顿单于以后,信仰西戎文化的西王母神,得到充分体现和证明。所谓“金人”,就是铜人或鎏金铜人。如此说来,匈奴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就只能是西王母神的铜造像。同时,既然可以车载,该像应是铜造像或鎏金铜造像(金人)才对。

需要补充的是,“西王母神”不但被汉族吸收,并早已被纳入道教信仰 ;也被羌人、西戎人、匈奴人当成大神供奉,影响一直到中亚。西王母神还是广大藏区苯教的源头和最高的女护法神。

唐代段成式《寺塔记》记载,长安宣阳坊静域寺佛殿内“西座番神甚古质,贞元(公元785~805年)已前西番两度盟,皆载此神,立于坛而誓。相传当时颇有灵”。这里的“番神”,是唐朝与吐蕃会盟大典的监盟之神,必须是双方都信奉的神。由此推测,应该是“西王母神”。云南丽江出土的“格子碑”,据我们研究,是公元8世纪吐蕃与么些族会盟之碑。监盟之神正是西王母神(参见拙著《西王母监盟碑》),也旁证了长安“番神”就是西王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