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孔继尧·《延陵季子像》

绢本设色

115x31.9厘米

广东省博物馆藏

广东省博物馆收藏有一件《延陵季子像》(以下简称粤博本)，注明为清代书画鉴藏家吴荣光(1773-1843)所绘，刊载于《广东历代绘画展览图录》(岭南美术出版社2010年出版)。“延陵季子”即季札(公元前577-公元前485)，为春秋时期吴王寿梦的第四子，因受封于延陵(今江苏常州)，故史称延陵季子。此图所绘延陵季子向左侧身站立像，面带微笑，身披红色长袍，脚蹬深红色木屐，头顶王冠，右手捻髯，左手掩于长袖中，抬于胸前。画幅并无任何衬景，为典型的整身肖像画。画幅上侧为题识和印鉴，右侧为篆书“延陵封邑有吴君子”，行书款识：“荣光敬临”，钤朱文长方印“延州来季子后”、白文方印“吴荣光印”和“伯荣”;左侧为行书题识：“右工部侍郎马和之延陵季子像临本，延陵末裔南海吴荣光敬临。至圣先师题字于幅首，为吴氏家藏，道光壬辰夏五荣光谨识”，钤白文方印“抚楚传香”。“道光壬辰”为清道光十二年(1832)，时年吴荣光六十岁。从题字的书法看，也与吴荣光常见的晚年书风较为接近。因此，如果没有别的辅证资料，此图被确认为吴荣光临摹的作品似乎并无疑义。

但在吴荣光题字和印鉴之外，尚有九方印鉴。正是因为有这些钤印，为我们揭开谜团提供了依据。这些印鉴中，朱文长方印“琏甫珍藏”和朱文方印“琏甫三十以后所藏书画之章”是一组，应系收藏印;朱文长方印“有真乐斋”和白文方印“砥江书画”也是一组;朱文方印“尚璁敬□”后一字残损，但从位置和残留的笔画推知，缺字应为“藏”字，此印为吴尚璁印。吴尚璁，字瑀卿，号珏如，广东南海人，为吴荣光从侄，喜藏金石书画，吴荣光筠清馆中旧藏的大部分金石书画多由其传承，其室名为怡古斋、心香书屋，故另一朱文方印“心香书屋”亦为吴尚璁藏印。画幅右下角的白文方印“长宜子孙”，从其位置及印色看，当为画幅中最早的鉴藏印，极有可能是吴荣光或吴尚璁的藏印。在九方印章中，最值得深究的是白文方印“孔继尧印”和朱文方印“莲乡”。孔继尧字砚香，号莲乡，江苏昆山人，活跃于清道光时期，擅画花鸟、人物、山水，尤以人物肖像擅长，清人顾沅(1799-1851)所辑刻的《吴郡名贤图传赞》和《圣庙祀典图考》中的人物肖像均为孔继尧所绘。巧合的是，在《吴郡名贤图传赞》中也有一件延陵季子像，系半身像，线描，造型与粤博本《延陵季子像》相类。值得一提的是，孔继尧既以人物肖像为擅长，是一个典型的职业画家，并无其关于书画鉴藏的记录，因而在此画中，孔继尧的两方印应该并非鉴藏印，而实质正是此画的作者印。《吴郡名贤图传赞》有清道光九年(1829)长洲顾氏刊本，则其中的《延陵季子像》至少在此年或以前便已绘就，时间要比粤博本《延陵季子像》要早三年。所以，粤博本《延陵季子像》极有可能是孔继尧在线描基础上的再创作。因而无论从画幅钤印还是画工而言，将粤博本《延陵季子像》定为孔继尧所绘是可确证的。

此外，在画幅上侧吴荣光所题“荣光敬临”，应当是指临写篆书“延陵封邑有吴君子”。此篆书出自《淳化阁帖》，传为孔子所书，原文为“呜呼有吴延陵君子之墓”，在《淳化阁帖》中有所变化，演变为“呜延陵封邑有吴君子之墓呼”，吴荣光在临写时将文字和顺序有所改变。吴荣光在后文所言“至圣先师题字于幅首，为吴氏家藏”，“至圣先师”即为孔子，这与前文是相呼应的。吴荣光另有《读季子墓碑(碑为天历年间重摹)》诗曰：“如此清芬述岂能，残碑千古说延陵。先人邱陇灵长地，夫子文章感慨兴。生死共和交有道，春秋谁谓献无征。观风历聘当年事，愧我南来使节承”，此诗与吴荣光临摹孔子所书季子墓碑文是相吻合的，可互为参证。

另一方面，在文献中，并无吴荣光擅画人物的记载。李玉棻《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称吴荣光“画宗仲圭”，“仲圭”为“元四家”之一的吴镇(1280-1354)，以画山水为主，兼擅墨竹，故吴荣光的绘画多为山水，偶有花卉。他曾在五十岁时写过一首《自题赋梅图四首》诗，并有诗注曰：“图绘二十有五岁，今年五十”，可见其早年是擅绘梅花的。在传世作品中，也只有《山水图轴》(香港艺术馆藏)、《仿米家山水卷》和《秋山红树图》(均藏广州艺术博物院)等山水画，并无其他人物画的记录或作品行世，因而若将粤博本《延陵季子像》归入其名下是和吴氏的画艺不相符的。

▲ 佚名《吴季子像》

收藏地不详

有趣的是，在民国时期一本杂志上刊登有一件吴荣光的《延陵季子像》(以下简称民国本)，初看似乎与广东省博物馆藏本为同一件。但细察之，则发现两图有明显的不同。首先，民国本篆书题字中“君”与粤博本完全不同，前者上下结构有连笔的现象，而后者则无;其次，民国本中延陵季子所穿长袍的前侧衣摆较为简洁，而粤博本较为复杂，且图案不同;再其次为两图的面部表情略有不同，民国本较为严肃，而粤博本略带微笑。民国本所刊载时或许图片并不完整，在题字左侧少了“道光壬辰夏五荣光谨识”和印鉴。此外，民国本除吴荣光本人的印鉴外，没有其他藏印。至于该画的作者是谁，尚需进一步考证。在明清时期的肖像画中，经常会出现在同一个蓝本基础上的多个摹本，《延陵季子像》即是一例。

孔继尧所绘《延陵季子像》工整秀逸，衣纹线条流畅，赋色鲜艳而不落俗，与同时期其他肖像画相比，多一种典雅与从容。在孔继尧传世的作品中，这类设色精致的肖像画并不多见，这可作为其《吴郡名贤图传赞》和《圣庙祀典图考》的补充，可从另一侧面了解其在肖像画方面的画风与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