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的周口店遗址与北京猿人复原像 郭林摄

小山村里震惊世界的大发现

中国的古脊椎动物学发展比较晚,在科学技术较为落后的上个世纪,很多人还不了解化石是什么。虽然普通百姓不懂,但化石常伴我们身边,中医里面有一味药材“龙骨”,就是哺乳动物的化石。中药里小小的骨头,引来了不少外国学者寻找化石。1914年瑞典地质学家安特来到中国担任北洋政府农工商部矿业顾问,虽说寻找化石不是他来中国的重要本职,却是他最大的兴趣和心愿。1918年他在北京房山周口店的鸡骨山采集到了一批化石。1921年奥地利古生物学家师丹斯基博士毕业后来到中国,也加入了安特生的队伍,在鸡骨山发掘。

▲ 安特生

之所以称为鸡骨山,是因为人们当时在黄泥中发现很多小骨头,像鸡骨头一样,所以当地人称之为鸡骨山。其实这些都是小哺乳动物的化石。一天一位农民告诉安特生,这里都是“鸡骨”,你应该去龙骨山,那里的骨头又大又好。安特生一行人兴奋急促的赶来,果然就在洞穴堆积里发现了大块更完整的化石,特别是发现了几块白色石英的碎片。安特生凭借地质学家的敏锐,意识到这可能是古人活动产生的,因为普通的石灰岩层中是不产石英矿的。由于当时我国科研条件有限,被发掘的化石暂时运到了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实验室中进行清理和鉴定。1926年瑞典皇子访华之际,安特生宣布在这批化石中鉴定出两枚人牙化石,大家将其俗称为“北京人”。由于这位皇子是一位考古学的爱好者,加之中国地质调查所所长翁文灏,当时北京协和医院解剖科主任,加拿大人类学家步达生等人的共同努力,开始筹备周口店的发掘项目。该项目在次年获得了美国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的资助。洛克菲勒设立的基金会拨出大笔钱用于周口店发掘,与中国签订协议,在人类化石材料不运出中国的前提下可以由协和医学院保管及研究。

1928年从德国留学回国的杨钟健主持周口店的发掘工作,也带上了刚从北京大学地质系毕业的裴文中。1929年中国农商部正式批准组织了“新生代研究室”,这便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前身。同年,杨钟健一行人到别处去考察,周口店的重任交到了裴文中手上,年仅25岁的裴文中深感责任重大。

1929年的秋天过了,工作还是没有太多进展,直到12月2日。裴文中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他当时在洞内见到一个猿人头骨,一半在松土中,一半在硬土中,天色已晚,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现在就用撬杠取出来。当时头骨很脆弱,因为震动而有一小部分破碎了,裴文中很后悔,但是这一断口也让他观察到猿人的头骨异常厚。他赶紧写了信让人送到北平的翁文灏手中,又亲自给步达生打了电报,电报上写着:顷得一头骨,极完整,颇似人。化石刚发现的时候是很潮湿的,他又在炭火盆旁边将头骨烘烤了两夜,之后才送到北平。这便是北京猿人第一头盖骨发现的经过,这一发现震惊了国内外学术界!

▲ 中国古人类画集中收录的北京猿人发现地——龙骨山远景

▲ 裴文中

▲ 杨钟健

北京人到底是谁?

“北京人”为何如此重要以至于轰动世界呢?早在1871年,达尔文的著作《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中就提到人猿同祖的相关理论,但是若想验证它,必须要找到化石证据,也就是从猿到人的一个中间环节。在奔走世界各个角落寻找化石的科学家中,有一位荷兰医生杜布瓦,他以军医的身份来到印度尼西亚,用业余时间寻找化石。1891年,他终于有了大收获,在爪哇岛上找到一个人猿的头骨,次年又发现一个腿骨。头骨看起来很原始,而腿骨看似和现代人的结构无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进化上的“缺环”。可是没想到,他公布这个新发现后,引起了学术界的论战,有些人认为出土层位是否弄混了,两件标本不是一个个体。甚至有人说,这就是个病态的白痴的头骨。而且当时人们对于人猿的区别是在于人会制造工具,猿不会。而爪哇地区没有发现石器工具,也就不该将其归为人类。就连杜布瓦自己,也受不住压力,把标本锁起来,再不拿出来给别人看,说他发现的不过是个长臂猿。而周口店的北京猿人的发现,伴生出土了近两千件石器,也有大量骨角器的发现,周口店的年代和爪哇的相近,约50多万年,猿人头骨的种种特征也较类似。周口店的一系列发现终于让学术界认识到,这的确是人而不是猿,同时也帮爪哇人洗清了“罪名”。

▲ 爪哇人化石

▲ 北京周口店直立人头骨复原

步达生最早依据牙齿给“北京人”定了一个新种属:中国猿人北京种。随着古人类学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猿人,改称为直立人,也就定名为周口店北京直立人。

对于公众来说,更想知道的莫过于这些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生活,和我们的之间的关系?

国内外众多科学家,包括德国解剖学家魏敦瑞在内,都曾经参与过北京猿人的复原像,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一个完完整整一点不破损的面颅和脑颅,因此所有的复原像都是根据破损的骨骼拼凑起来,缺失的部分参考其他的化石,或添加自己的想象。人脸面部的皮肤肌肉到骨骼都有一定的平均距离和位置,根据这一点,苏联人类学家格拉西莫夫曾经建立过一套完整的通过头骨塑造面容的方法,他也曾经对北京人进行过塑像。而我们现在最常见的是我国人类学家吴汝康,王存义,吴新智共同制作的复原像。北京猿人的头颅比较低矮,因此脑容量较小,眉弓突出,鼻子稍短,嘴巴稍大,没有向前突出的下巴。吴新智曾对北京猿人的面貌描述说:如果他穿好衣服,带上帽子和口罩走在大街上,人们甚至不会觉得他和我们有什么两样。但是如果我们观察其一个个细微的解剖结构,我们就能明显的发现他的形态介于猿和现代人之间。

▲ 魏敦瑞

随着考古学的发展,我们现在可以大致了解北京人的生活面貌,他们常采用石英原料打制工具,猎捕动物,会使用火取暖,制备食物或驱赶野兽。周口店成为东亚地区中更新世直立人化石最丰富的地方,这样的遗址在我国乃至世界上都屈指可数。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在日本侵华战乱之中,1937年之前发现的大多数北京猿人化石都失踪了,给我们留下了世纪的谜案。

世纪大悬案-—“北京人”战火中丢失

周口店遗址的发掘和停止,都处在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卢沟桥事变。国宝“北京人”化石的安全危在旦夕,魏敦瑞准备到美国工作,于是要求助手胡承志赶制化石模型,以供以后研究。在中美双方商讨之下,决定把化石运到美国暂存,躲避战火,等待战争结束再送回中国。

据胡承志回忆,再接到转运通知后,他将各种重要化石用各种填充材料精细的包裹了六层,最后在装入两个木箱子中,木箱上只有CASE1,CASE2字样。按照协议,这两个箱子会作为美军军医威廉·弗力的私人行李,从火车上先运往秦皇岛,之后再转运到哈里森总统号运往美国。不幸的是,就在运送这天,日军偷袭珍珠港对美宣战,威廉·弗力被日军俘虏,行李也不见下落。包装化石的胡承志成了最后一个见过北京人化石的中国人。

▲ 胡承志

▲ 吴新智院士

半个世纪以来关于头盖骨的各种真假线索层出不穷,有的消息说,当年在运送头盖骨化石的两个木箱被日本人截获,在日本人手中,可是日本人自己也在找这批化石。在战后日本曾经归还过一些在中国掠夺文物及化石,可惜的是没有从中找到人类化石。曾经有美国人声称自己藏有北京人化石,还提供了照片。也有美国人提供线索说化石可能在天津某处。然而每个线索似乎都是死胡同,被一一否定。

周口店遗址除了出土著名北京猿人第一头盖骨的第一地点以外,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等的支持下,一共发现27处化石点,除出土了直立人外还有例如山顶洞人,田园洞人,新洞人等等。这些不同时期的化石都在讲述着各自演化历史的故事,给我们透露着人类进化历史的一块块拼图。但是无论遗址再怎样保护和进一步发掘研究,都无法弥补战乱中大批化石丢失的损失,我们不应该也永远不能停下寻找北京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