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非常感谢主办方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来学习,其实我要是知道在座的有这么些老师的话,估计就不敢来了。我感到很紧张,沈睿文老师不愿意多说,我是不敢多说了。但既然被点名了,我就发表一下我不成熟的看法。

今天下午这个话题其实也是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思考的话题,关于考古学跟美术史的交汇,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虽然非常不成熟,但希望可以把它拿出来跟大家作一个交流,以促进我进一步的思考。我最近正在出的一本书,探讨的正是跟艺术、考古有交叉关系的话题,我用了一个叫《重塑往昔:艺术考古的观念与方法》的题目,看这个题目就知道我试图在艺术跟考古之间寻找一个平衡。

其实艺术史这个概念与方法,就是在艺术跟考古之间寻找一个平衡。艺术史这个概念进入中国以后,其实引发了不少的问题,因为艺术史这个学科在西方的话,基本上是设置在综合性的大学里面,所以它本质上可以说跟艺术创作没有太大的关系。

▲ 西安考古发现盛唐宫女"公共墓地"

所以这就有一个问题,我国的艺术史学科是设置在美术院校或者专业院校内的,它所做的研究,它的发展方向其实是受到影响的。这几年,国内综合性的大学里也陆续地成立了艺术史院系,或者换一个名字叫做艺术学,一个出现在综合院校的研究体系或者是理论体系,这是一些新的变化。因为我一般都将我要讨论的对象称为艺术史,有一些朋友就问我,你说的艺术史跟美术史有什么区别。其实,要说区别,就麻烦了,因为这里就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去澄清,但这不是我这里要讲的一个重点,所以我就不说了。

我接着刚才沈老师前面讲的,考古学跟艺术史之间,其实我觉得可以在里面找出一些这样的区别。考古学者在工作时,通常都有高大上的装备,跟科学研究一样,理工科的特点很明显,这也告诉我们,在现代考古学里面存在一个量化研究的特点,从地层学、类型学这些考古学最基本的学术工具、研究方法出发,里面都可以看到量化研究的特点。

艺术史其实我觉得更像是一个定性的研究。在研究的时候,有很多的东西,可能可以从我们所熟悉的艺术史的角度来讨论,例如,借助于包括艺术风格或者美学之类的范畴来讨论。但是像贺(西林)老师所做的研究,我们会觉得按照常规的思维不太好归类,因为这在我们中国的大学学科系统中,在我国的学术语境中做这类研究,如果从艺术史的角度看,它其实像考古领域的话题,而从考古学的角度看它又是不像考古学的内容,似乎没有一个可以与之兼容的学术标准,这就是有点儿尴尬的状态,实际上这就是我把它单列出来,成为艺术考古学的一个理由。

很多跟我同一个方向的研究者都谈到了这样的情况。我大概从2013年开始,我就越来越感觉自己属于这样的一种之间状态,跟做艺术史的朋友和老师们的接触越来越少,反倒是跟考古界的朋友接触越来越多,因为我要大量地接触考古材料,所以跟考古界老师们的接触反而更加频繁。但是考古界的会议、活动似乎又跟我谈的东西非常不一样了。他们讨论的多是数据,比如说这个墓葬多高多宽等等,因此我们似乎也很难一起分享更为深层的研究。

▲ 考古工作人员在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进行考古发现工作

从艺术考古的角度来讲,如果我们去讨论那些出土文物的数据,一定要在后面的解释中去讨论那些数据有什么意义,比如说,它跟人的心理,或者跟某种文化有什么关系,然后再往后追溯。但是,很多时候,考古发掘的报告,这是考古研究最典型的成果形式,他们往往就是把这个做一下类型学分析,或者是像这样的一些定性分析,不再深入下去,不多的考古学研究只是为了把墓主的身份和年代交待一下,没有更多的空间来讨论别的话题。我觉得这可谓是艺术考古与考古的一种区别了吧。

当然,这是我非常简略的一种看法。我觉得我们的研究,接着上午邵彦老师的那个话题,我们做艺术考古研究,需要强调一点,那就是要有学术的想象力,特别是我跟贺西林老师做的都是偏早期一点的研究,比后来的历史时期,特别是唐宋以后研究来说,它们的些材料要少许多,我们更多的是看到满天星斗,星星点点的碎片化材料,材料比后期的、晚期的碎片化程度更严重.

我在伯克利大学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复旦大学过去的博士,他跟我说,他跟导师的冲突很严重,怎么个严重法呢?他导师觉得做人文学科不能够有一些想象性的东西在里面。但是他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做下去了,因为他拿到的材料都是一些碎片,他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用一个很科学的方式给解读出来。实际上我们现在很多答案、很多通过艺术史研究的结论,有一些确实包含了比较多的想象,特别是我们很多学者都读过像巫鸿先生的文章,里面就有大量的通过想象得到的一些结论。

但是我们要讲这种想象是建立在非常严谨的推断之上的,当然,我觉得像我们过去一直强调的“孤证不立”之类的观点其实也可以再商榷,其实只要你有足够的说服力,孤证也未尝不可以先立一下,我们大不了设一个靶子,让别人来攻击。我觉得像是这样的一个研究,有时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所以我觉得艺术史跟考古在这个方向上如果有一个推进的话,那么就应该落脚在艺术考古研究上。我就这样简单地说一下。

▲ 周原考古发现最大社祭建筑遗存